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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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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回到了長汀,林瑾昱去洗澡,伊以給他處理身上的傷。他不願去醫院,伊以只得自己動手給他縫,針頭紮進血肉,伊以看得手心和額頭上的汗都出來了,可一擡頭林瑾昱卻在笑,伊以笑著瞪了他一眼,“傻子。”她拿剪刀剪斷了縫合線,給他穿好衣服。

伊以坐在床上,四處看了看,問,“這就是你的房間?”他們現在在竟家,準確地來說這間房是他和竟曦時的臥房,林瑾昱怕她介意,拉起她的手想和她去原來的家,伊以搖了搖頭,讓他別亂動,“沒關系的。”她知道他在擔心些什麽,笑了笑說,“我沒那麽霸道。”

墻上的時間已經是十二點,他們躺在床上,蓋著一床被子,面對面看著彼此,伊以一只手墊在臉頰下,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臉,輕笑,“這樣好傻啊。”林瑾昱抓住她的手,在她手心吻了一下,沒放開。

“我好困,”伊以說,“但是睡不著,好累又好開心。”

林瑾昱只是看著她。

“我知道隨時都可能會死,但我真的好開心,心裏一下子就滿了。”伊以朝他移了一些,湊過腦袋去吻他,吻了一小會兒後想離開,林瑾昱扣住她的腦袋不讓她走,就在伊以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換成他主動,於是伊以開始感慨在接吻這件事上自己永遠不是他的對手。好久之後林瑾昱松開她,伊以的臉已經是又紅又燙,她把被子蒙過頭頂,在被子之下鉆到他懷裏,一直在笑,說,“現在更睡不著了。”林瑾昱把她抱出來,摩挲著她的頭發,伊以說,“我們明天出去玩吧,帶一把槍,如果他們打中了你,我就飲彈自盡,如果他們打中了我,我允許你跑,跑不跑得掉就是你自己的本事了。”伊以說著笑了起來,她把手嵌進他的手裏,用力握了握,“只一件事,一刻活著,一刻也別松開。”

“好。”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手拉手去了很多地方,小吃店,商場,動植物園,或許因為這些地方人多隱匿在暗處的對方一直沒動手,於是為了給對方方便包場看電影,可是電影片尾曲都出來了還是沒見到人來,但是機票車票船票各種訂票方式的失敗又確實說明了北京並沒有遺忘他們,那些人海陸空封鎖著,困他們在煦城,只等網收緊收攏,身為獵物的他們自然會窒息而亡。

葉微塵也沒走,許沐歌也還在,他們都是上了那份終極名單的人,這些終極的VIP共同享受著城市封鎖的優待,機場車站碼頭這些逃生的場所對他們而言是關閉的。於是四個人偶爾也約在一起鬥鬥地主什麽的,林瑾昱和伊以算一家。打完牌大家登上林氏總部的天臺,俯瞰整座已經變空的煦城,那個時候林瑾昱用大衣把伊以裹在懷裏,伊以笑著說我好幸福,有哥哥有瑾昱還有許秘書。許沐歌一笑說跟我有什麽關系。伊以也笑說拉你湊數嘛總不能留許秘書你一個人。男孩們喝著啤酒,伊以偶爾也湊上去在林瑾昱那裏喝上一小口,喝完了說我還是好冷好冷,林瑾昱把她裹進大衣裏,她很多時候體溫低到沒法用常理解釋,林瑾昱不問為什麽只是給她加衣服抱緊她而已,或者陪她去各個秘密倉庫把那些毒品澆上酒精燒來烤火,伊以曾管這個叫暴殄天物,一會兒又說是替天行道。他們整夜不睡等日出,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雖然林瑾昱也會對伊以說睡一會兒吧日出時候我叫你,但是伊以搖著頭說不。

終於,在城市的東邊,溫暖的亮色塗抹上建築的頂端,朝霞像不規則的裙裾一樣撒開,朝陽上升,變成完整的一輪,像一只慢騰騰睜開的眼睛。隔著城市地面漫長的公裏數,在煦城最高建築的天臺和永遠也不可觸的遙遠東方,懸著溫柔的對視。

“真好看。”伊以說,“一點也不刺眼。”她突然興致來了說要去寺廟求第一支簽,大家依她,下樓開車到煦城城西的老寺廟,恰好趕上開門的時候,走上長長的山石臺階,小沙彌朝他們作揖。

伊以從簽筒中抽了一支。

月桂將相滿,追鹿映山溪。貴人乘遠箭,好事始相宜。

主持解釋說,這是好簽。

伊以回頭對男孩們說,聽到了麽?是好簽。

新聞裏鋪天蓋地都是煦城國際峰會的消息,伊以開始想,是托峰會的福,他們才可以在世上再活久長些。北京一定不想在外國貴賓面前弄得太難看。

峰會結束前晚,一個電話打進了長汀。

密不透風鐵籠般的煦城,忽然打開了個小小的逃生窗口。

哥斯達黎加是太平洋和大西洋之間的一塊小地方,雖說是個農業國,可他們的工業化水平不賴,最大的特色還在於它是世界上第一個不設軍隊的國家。煦城峰會之行結束,哥斯達黎加的總統專機將於三月十五日晚上十點起飛。

九點,許沐歌和林瑾昱一起從林氏總部最高層下來,下車庫取車,林瑾昱要回長汀接伊以,他們約好九點五十機場見。林瑾昱走向帕格尼,許沐歌忽然叫住了他。

“老大,”許沐歌臉上是充滿個人特色的眼睛彎彎的笑,“讓我開你的車吧。”

林瑾昱微微疑惑地看著他。

“你的車比較快,我還要回趟家取東西,怕趕不上。”

林瑾昱把帕格尼的鑰匙給許沐歌,同時從許沐歌手裏取過奔馳的鑰匙,他開門上車,說,“待會兒見。”

奔馳駛出車庫,帕格尼緊跟其後,一分鐘後在路口駛向相反的方向。許沐歌慢慢地降下了車速,他不急,他知道這路上有人在恭候著帕格尼,他要慢慢地引他們出來。從後視鏡裏看到一輛奔馳兩輛奧迪陸續跟上來後,許沐歌放心大膽地把車速提了上去,這樣對方才不會起疑。許沐歌感受著疾馳的興奮,心想老大的車果然就是好,跑起來真跟烈風似的。他一直往前開,朝出城的方向,朝機場的反方向,身後的尾巴越來越多,看來對方也知道帕格尼的主人不好對付,人多才有勝算。許沐歌很開心那些尾巴黏得越來越緊,他不願這些路障到時候給林瑾昱添麻煩,會很晦氣。想一想挺開心的,老大帶著他的女孩絕地縫生,今晚過後又將展開新人生。他又想起這些年跟著的這個男人,許沐歌其實骨子裏還是有點浪漫的文藝細胞,他不願說效忠而願意說陪伴,朋友,兄弟,上下級,總之各種關系疊在一起,兩個男人就那麽一起走過七年。七年,不短了,在自己這一生裏占去四分之一。回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時候筠の祈り面臨破產,許沐歌像條敗犬似的坐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文件裏,而林瑾昱推門走了進來,他黑西裝黑領帶的像是在參加葬禮,身上仿佛還帶著雨水的味道,許沐歌當時就在心裏罵自己,怎麽對一個男孩浮想聯翩,還雨水的味道,搞得像某個情感博主的語氣。對,那個時候老大還是個小他一歲的男孩,走在街上會被女孩們當模特拍的那種。他當時對自己說什麽來著?哦,自己那個時候慌裏慌張地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西裝,局促得像被班主任抓現行的高中生,而林瑾昱很禮貌地朝他點了點頭,微抿著嘴角算是有一點象征的笑意,他說以後我們一起做事,叫我Lin就好。許沐歌得承認這男孩的開場白真是以退為進,如此謙遜卻有種強大氣場讓人不敢得罪。漸漸地熟了以後他不叫他Lin而改叫老大,許沐歌說這樣有種兩肋插刀的江湖氣,他打小看水滸就迷戀的一種拼命氣息,林瑾昱沒說什麽只用眼神表示你隨意。

許沐歌誰也沒告訴的是自己之所以管林瑾昱老大真正原因是因為安全感,因為尋找安全感的多半是嬌滴滴的小姑娘,他一個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說出來難免丟人。可不說不代表沒有,十八歲過後許沐歌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人,雖然社會關系不少但是真正能說上話的沒一個,真正能靠得住就只有自己,可是林瑾昱明明還小他一歲,卻好像總可以處理好各種事,許沐歌只需要提出問題就好,他的回答總是可以給他指明方向。許沐歌不得不感慨果真是哈佛回來的人,腦子就是好。就像在茫茫無邊的海面上一個人劃著小船,小船轉來轉去找不到東南西北,天也是藍的海也是藍的覺得人生就是那麽單調,可是忽然有人開著游輪來,游輪上有醇香的紅酒和璀璨的金條,男孩站在甲板上朝癱在小船上感慨人生無聊的他伸出手,說,“以後我們一起。”

帕格尼已經完全到了無人的郊區,不用擔心局外人的眼睛,果然尾巴們按捺不住了,子彈從後面咬了上來,像猛獸的利齒。許沐歌操縱方向盤躲過,拿出手機撥通號碼,他還有最後一件事要處理。

“是我。伯明翰珠寶學院的錄取書收到了嗎?在那裏好好學。嗯......”

“你畢業的時候,我去看你。”

他掛斷電話,看了看時間,心滿意足地笑笑,帕格尼停下,正面迎敵。

車裏放著音樂,葉微塵的手機不停地響,他沒接,一會兒後響起提示音,短信一條接一條不斷進來,排滿了整個屏幕。

“哥,你在哪兒?”

“不是說好一起走嗎?”

“是先到了嗎?家裏沒人路上也沒看見,我們已經出發了,九點五十,機場見。”

葉微塵笑了一下,按了手機的電源鍵,那些話隨著熄掉的亮光倏地沈默下去。

知道有機會可逃的時候他很開心,卻不是因為自己。人想活下去,總歸是因為有什麽羈絆吧,愛也好恨也好,守護也好陪伴也好,一旦羈絆沒了生就變成了可有可無的事。

就在昨天他還收到了一封法國的信,很簡短的問候,署名是莎娃·伯納德,葉微塵幾乎已經快忘了這個曾經的女學生,畢竟師生緣分太過淺短。這封信勾起了他小小的願望,他記得很多年前伯納德夫人曾問他願不願意去孤兒院教孩子們畫畫。

嗯,願意,但好像也是可有可無的事。

法拉利朝城北駛去,出城方向集結著北京的火力,一旦獵物敢冒頭他們就會扣下扳機。這麽淺顯的道理葉微塵清清楚楚地明白,但是法拉利還是沒有任何猶疑地朝前疾馳。

透過擋風玻璃他看見了攔在前面的那些人,狙擊手肩上扛著□□,這玩意聲音很大,也就只有在荒郊野外他們才敢用,不怕驚動人。

想起老爹和危言。

想起哥。

清洗人做出開槍的手勢,法拉利被打成蜂窩煤,但是音樂聲卻一直不斷,在槍聲中被吞沒但偶爾卻又如游魚似的於驚濤駭浪中冒出頭來——

.......Goodbye to you,my trusted friend. We’ve known each other since we were nine or ten.....Learned of love and ABC’s.

........Goodbye Papa,please pray for me. I was the black sheep of the

family.......Goodbye papa,it’s hard to die......

........Goodbye Michelle, my little one. You g□□e me love and helped me find the sun......

最終子彈貫穿音響,音樂聲戛然而止,天地又重歸寂靜,恍若萬物初生。

九點三十。

立交橋上空曠無人,填滿空間的只有燈光。奔馳猛地駛過,淩烈的速度幾乎撞得燈光都粉身碎骨,三分鐘後一輛邁特威搶先跟上,接著是兩輛甲殼蟲,三輛車緊咬著跑在最前面的黑色奔馳,突然一抹藍色從後方沖上來,蘭博基尼車窗降下,車主人松開了方向盤,雙手持槍朝兩邊猛扣扳機,子彈接二連三出膛,一輛甲殼蟲被打爆輪胎翻了車。

敵人反擊,所有的車玻璃都被打碎,瞄準,開槍,一槍一個,蘭博基尼的主人在射擊的同時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敵人的視線裏,肺葉被打穿,小腹中了三四槍成了血窟窿,但是他沒收手,緊皺著眉持續進攻。

終於,邁特威和甲殼蟲都沒了動靜,男孩強忍著疼從快被打成一堆廢鐵的蘭博基尼上下來,跌跌撞撞地走近邁威特,朝駕駛座補上最後一槍,那個渾身是血哆嗦著手臂想要扣下扳機的駕駛員徹底沒有呼吸。

林瑾晨松了一口氣,一瞬間失去所有力氣,整個人重重地砸到了地上,手裏的斑蝰蛇□□甩了出去,在地上打著轉滾出好遠。

雖然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冷冰冰的“我們走,別管她”。

但是最後還是回了頭。

“看那表情就知道不可能真的舍得走。”那天太平洋上空的洛克抱著胳膊,忽然有些感傷似的說。

機場,青瓦臺的小王子尹成河穿著整套的黑色西服,乖乖巧巧的在飛機上等父親,護衛隊留在機上陪他。尹成河百無聊賴地左看右看,機艙裏有人的手機鈴聲響了,是尹成河聽不懂的中文。尹成河知道這個鈴聲屬於誰,果然護衛中有一位從窗前轉過頭接起了電話,掛斷電話後對尹成河說,“總統說他馬上到。”

“金護衛剛才在看什麽?”

“剛剛走過去的一個女孩,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

“啊,一個朋友,很多年前的事了。”

“不過,曾是我生命裏的光。”

晚上十點,哥斯達黎加總統專機準點起飛。

機上的傑斐遜家族要員微微瞇著眼睛,想起了一個月前的事。

“這麽大一筆財富,曦時小姐不會覺得可惜麽?”

“弗裏德先生您只需要保證會替我辦到就好。”

“要是您的擔心沒有發生,最終的機會用不上,這些可以買下一個小城的錢打了水漂,曦時小姐不覺得不值麽?”

“弗裏德先生真是紳士,這麽體貼地替我想,可惜,不值,不,我並不覺得,要是這個機會真的沒被用到,我只會覺得慶幸。”

“真該感到慶幸的,應該是讓曦時小姐這麽想的人吧,他擁有上帝都羨慕的好運氣。”

老貴族對面的女孩子看向窗外,不再回答。

雪佛蘭在立交橋上停下,女孩子從車上下來,急急忙忙地喊,“爺爺,快點!快點!”

另一側車門打開,滿頭白發的老詹姆斯提著藥箱下車。

弗裏達朝血泊中的林瑾晨奔過去,看到他身上的子彈孔眼淚自己就掉下來了,她急忙從藥箱裏拿出繃帶,幫著爺爺給他止血,纏到他手臂的時候發現他左手緊握成拳,像是包著什麽東西。

弗裏達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的手指,被捏得皺巴巴的小小紙片從他手心掉落。

小小的女孩和男孩,手拉著手。

“是藜也和涼代。”曾有人這樣說。

“有人嗎?啊......您是.......”

“您好。”

“啊,是涼代呀,我這眼睛,真的是越來越不行了咯。冬天時候,你和藜也,不打一聲招呼地就離開,大家都很擔心想念你們吶。”花子婆婆揉了揉眼睛,“不過涼代你......感覺一下子成熟帥氣不少了,涼代馬上也十九歲了吧?”

屋內人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著,花子婆婆拄著拐走遠了,不斷和街上的鄰居說,涼宮家的兩個孩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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